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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怎麽從畫裏走下來了?”

“叫主子知道,這並不是我的真身。”畫奴笑道:“不僅是我,主子你現在也是個幻影兒罷了,本尊還在空位樓裏呢。”

“如此……畫奴,為什麽街上一個人都沒有?”

“主子隨我來。”雖然只是幻影,李紈卻真實感受到了畫奴嬌嫩細滑的柔荑,不由自主地隨之走到一家鋪子前,那鋪子上赫然寫著三個字“八喬齋”。

“掌櫃的在嗎?”畫奴清脆道。

過了半晌,一個渾身肌肉的猩猩般威武漢子走了出來,只見其穿著布衣麻鞋,一副練武之人的模樣。李紈何曾見過這樣粗魯彪悍的人,嚇得往畫奴背後一縮。畫奴道:“我家主子想要包治凡人百病的藥,你這兒有嗎?”

那漢子道:“再來晚一點,就沒了。我昨兒才煉了兩百多粒回春丸,一忽兒就賣得只剩最後一個,便宜點給你們算了。”

畫奴道:“多謝這位大哥了。怎麽賣?”

“別人都是開價一百,給你們五十罷。”

李紈在一旁聽得糊裏糊塗,悄悄扯畫奴袖子問道:“他說的是五十兩銀子,還是五十文?我現在手頭錢緊……”

畫奴一笑,道:“不相幹,夫人你接了藥,答他一句‘給你五十’就好。”

那漢子瞧出李紈是個新手,便也不多話,拿出一個小木匣遞給李紈。李紈滿面通紅接過木匣,聲如蚊蠅道:“給……給你五十。”

突然空中掉下五十個金色圓幣模樣東西嘩啦啦掉入漢子鋪子裏的錢匣兒內,漢子點點頭,轉身消失了。

回到空位樓裏後,經過畫奴一番耐心的講解,李紈才明白了這裏與世間的買賣通商是一樣的。有時候以物易物很難尋到自己合心的東西,便使用流通的貨幣。空位樓所連接的三千世界中貨幣沒有固定稱謂,大家統一用數字代替,倒也別有一番趣味。

“可是,我哪來的錢付給他呢?難道這錢真是從天上掉下來的,不需掙只顧撿麽?”

“非也,主子你再看自己左手掌心。”

李紈依言看去,只見手心的樓閣下出現了幾個紅字:九五零。

“每位樓閣主人在一開始都有一千個錢,其他的都靠自己掙,付錢的法子主子剛才也看到了,現今我來告訴主子掙錢的法子。”

畫奴從屏風中隱去,上面出現了幾幅圖。圖中的人把各色東西放進二十四扇門旁邊的二十四個簍子裏,每一個簍子似乎只能裝一種東西;過一段時候,錢就嘩嘩地掉入屏風後面的小錢匣兒裏。

李紈看畢,道:“什麽東西都賣得麽?”

“自然不是。這個戒指還請主子戴上,此為‘辨物戒’,在外頭遇著可以賣的東西時,它會發熱提醒主子的。主子莫要粗心,時刻警醒著。”

才回到院子裏,李紈就聽到素雲在罵幾個小丫鬟:“一心攀高枝兒的,正經使你做活不動,二奶奶喚一聲跑得比鬼咬後頭還快。不情願呆就去回了太太,省的白養你們這些貨!”

李紈默然。

她把從八喬齋買來的回春丸給賈蘭餵下後,果真見天大的好處。才半天,賈蘭就能披著衣服下床走動,兩天後他就活蹦亂跳地穿得和粉團兒一般在李紈懷內撒嬌了。

李紈見賈蘭臉色紅潤,忍不住摟在懷裏親了又親:“我的兒,只要你好了,我死了也甘心了。”

賈蘭忙用胖乎乎的手捂住李紈的嘴道:“娘不要亂說話,娘一定要活得長長的,等我長大做了官兒孝敬你,誰都不能欺負你。”

李紈連連道:“好,好,我等著我的蘭兒出息哩!”

銀蝶笑著捧了一盤子滿山紅來道:“哥兒前些時一直惦記這個吃,如今好了,還不吃兩個解饞?”

賈蘭拿起一個,塞給李紈道:“娘幫我剝,我不會。”

李紈剛要笑話賈蘭,忽地帶在右手上那個畫奴給的戒指變得燙了起來。李紈一怔,心下念頭轉過,笑著對銀蝶道:“這滿山紅屋子裏還有多少?”

銀蝶答道:“還有十幾個哩。奶奶可是要吃?我去拿來。”

李紈點點頭。銀蝶很快把剩下的滿山紅都盡數拿了來,個個圓滾滾紅燦燦的,看起來極為可愛。李紈剝好皮打發賈蘭吃了兩個就不許他再吃了,吩咐他去書房看書,自己則遣出丫鬟對著那堆滿山紅發呆。

就在她摩挲著懷裏的滿山紅發愁怎樣帶進樓裏時,左手掌心一陣白光閃過,滿山紅全都不見了。

李紈不放心,親自進了空位樓查看,見其中一個簍子裏赫然裝著那十幾個滿山紅,這才定下心來。

第一場冬雪紛紛落下,金陵城中一片銀裝素裹。賈蘭穿了狐皮襖兒緞子披風在雪裏和銀蝶堆雪球兒玩,即使凍得鼻尖通紅依然興奮不已。

雖然賈蘭已痊愈,沒有了醫藥上的負擔,可之前拉下的虧空太大,李紈嘴上不說什麽,心裏多少有些焦急。年關將近,到時候賞賜奴仆,給小姑小叔的紅禮,還有孝敬長輩的東西,都從哪裏來呢?

賈蘭玩得發汗才回屋子裏,李紈叫碧月拿了熱茶給他喝下後,叫他在桌兒上寫字,自己則歪在旁邊的塌兒上看著。

突然素雲走進來道:“奶奶,老太太那邊遣了翡翠過來給蘭哥兒送東西吃。”

李紈忙要人接了翡翠進來。翡翠端著一個托盤笑道:“老太太說蘭哥兒可憐見的,病了這些時只有清粥小菜吃,便要我送兩碗菜來,叫奶奶不要拘著蘭哥兒的嘴。好不容易好了,再一味餓著又是發虛。”

李紈笑道:“難為你大雪裏送來。”說罷叫碧月拿了兩百錢打賞了翡翠,翡翠謝過回去了。

碧月打開盒蓋,見是一碗金玉燕菜湯和一碗清蒸鴨糜。蘭哥兒眼睛不住地瞟,手裏字卻不停。李紈笑著敲了一下賈蘭的腦袋:“跑不了你的,好好寫!”

賈蘭道:“其實,我不想要曾祖母送這兩碗菜來。“

李紈一楞:“為什麽?”

賈蘭道:“咱們平常吃飯,都是大廚房送過來。曾祖母那邊的丫鬟每次來,娘都要給賞錢,娘為了給我治病花了好多錢了。”

李紈心裏百味陳雜,故作笑容道:“小孩子家家的,管這些事!你認真讀書是正理,這樣針線長短的,你只管留心,以後作出文章來也一股子錢味,叫錄考的大爺哪只眼看得上呢!”

賈蘭道:“我哪裏知道這些,都是丫鬟們說的。還有人說跟著娘沒奔頭,想出院子呢。”

碧月和素雲聽了這話,皆低下頭不語。李紈道:“那等,留下也是糟心。素雲,改天兒你回了老太太,說我和蘭兒費不著許多人手服侍,叫她派走幾個去別處罷。”

素雲應了,李紈摸摸賈蘭的臉道:“你是個聰明孩子,不要把聰明用錯了地方,知道嗎?”賈蘭憨憨兒點頭。

賈府的年過得一如既往地豪奢。全府上下皆是煥然一新,主子們珠翠錦衣,奴仆們也是多有厚賞,戲臺酒宴煙花接連不絕,更不提各地莊子送來的山珍海味,采辦也竭盡全力搜羅稀奇果品夷國貢物,生怕哪裏不象意被革了差使。

三祭守歲之後,李紈便再不肯帶著賈蘭走動,默默圈在院裏。素雲和碧月倒是一團高興地過新年,因無法置辦院子裏的小酒席,又怕木著惹李紈傷心,她們拿了紅紙剪出百般花樣逗賈蘭玩。

“這個是……是喜鵲!這個是壽星公!”賈蘭樂得咯咯直笑:“素雲姐姐你的手真巧!”

“奶奶,你今兒都沒吃些什麽。這個你之前喜歡,我便留心要家裏人又帶來些。”銀蝶端了一盤滿山紅給李紈道:“剩下的,我放在蘭哥兒房裏了。”

李紈感激道:“沒別的,就是有些疲倦,席上喝了幾口黃酒心裏塞的。這些怎好要你給我,回頭叫碧月拿五百錢給你罷。”

銀蝶笑道:“五百錢,半園子樹也買得,哪裏費得了這多。這滿山紅平日沒什麽人買,就是我們家裏逢年過節湊個盤子罷了,值不了幾錢的,這點東道我還請得起,奶奶要是給錢,就是存心氣我了。”

李紈突然想到什麽,翻過自己左手看了看手心裏的圖案,只見裏面的數字變成了二六五零,不由得眉頭一跳:滿山紅賣出去了?

“好孩子,你是個忠厚的。”李紈笑著拿起一個滿山紅,掰開了分一半給賈蘭吃。賈蘭也偏愛此物,見了盤子連紙花兒也顧不得了,專心致志地吃果子,任素雲怎麽逗他也不大挪動。

李紈把一瓣果肉輕輕放進嘴中,心下當即有了計較……

第五回

夜間,李紈安頓好蘭哥兒睡下後,回到自己房裏,悄悄兒地進入空位樓中。畫奴不知去了何處,屏風上空白一片,宛如白茫茫雪地一般。

李紈叫了畫奴一聲兒,許久不見動靜,只得作罷。

她推開修仙界那扇門,徑直奔向八喬齋。喚了好幾聲,那個布衣漢子才出來,見是她便問道:“你家裏又有人病了麽?我現在手頭沒藥,不過可以指你去幾家不錯的,他們的價格雖不及我便宜,倒也不失公道。”

李紈忙道:“這位……前輩,我今次來並非為了仙丹,而是想請教你幾件事。”

漢子道:“我不是甚麽前輩,你叫我阿八便是了。所為何事?”

李紈羞紅了臉:“我本深宅婦人,平日仰頭也只看到巴掌大塊天。前些日子得此奇遇尚自雲裏霧裏,雖有畫奴仙姑殷殷教導,心中仍是一片茫然,見前……阿八為人熱忱心善,便鬥膽請教則個。”

阿八道:“這算不得什麽,誰不是兩眼一抹黑開始做這勾當哩?你們那塊地方盛產靈花靈果,許多地方都搶著要,賺錢是不難的。這錢只能算‘硬貨’,還有一樣,叫做‘時貨’。”

李紈忙請教何為時貨,阿八道:“我知道,有些地方不值錢的金銀之類,拿到你們那兒去且是稀貴。正好告訴你一個巧宗兒——妖獸界有一處天地叫莽,那裏礦石豐盛,金銀尤其多,在他們看來是頂賤的東西。你拿些細巧輕薄之物去換,不愁拿回少的。我之前也是正好要提煉金銀精打造仙器,幾座山般的大小,也只換了我幾箱子小玩意去罷了。如果說你手裏的那幾個字算‘硬貨’,走遍商鋪都買得了東西,那麽你拿出去交換的,就叫‘時貨’了。硬貨是老實買賣,時貨靠運氣,看你怎麽想。”

李紈恍然大悟。

元宵節,寧國府裏尤氏帶著秦可卿來給老太太送燈禮,照例是設宴款待,說不盡歡笑。王熙鳳素來與秦可卿要好,兩人挨著坐在一起,神采飛揚不知說些什麽。

李紈正摟著賈蘭出神地看文星燈,突然寶玉跑來對賈蘭道:“我去折花兒,你去不去?”

寶玉雖名為賈蘭的叔叔,卻也只比他大一兩歲,還是個一團粉氣的孩子,因一向得寵愛,穿戴得頗為不凡。賈蘭心裏也愛他,只礙著身份不敢主動接近,如今見他來邀,自然心裏活動,在李紈懷裏扭著。

“去罷!仔細別摔了跟頭。”

賈蘭笑著隨寶玉跑出去了,一堆丫鬟緊跟在後,生怕跌了這兩位小祖宗。

“珠嬸子。”李紈一轉頭,卻見秦可卿笑嘻嘻走來,便笑著攜了她手道:“你和鳳丫頭嘰咕完了?也不知哪裏出了錯兒,兩個最不般配的人卻是最要好,看得我都怪稀罕的。”

“嬸子又來打趣我怎的。方才我見蘭哥兒長得極快,和寶玉都差不多高了。早些時聽說他有些受寒,便打發了個小丫鬟送了幾丸藥過來,沒好盡心得,怕嬸子怪,就來哄哄你。”

李紈忍不住笑罵道:“學什麽不好,偏學那泥腿子貧嘴賤舌的?那藥我收了,沒來得及用蘭兒就好了。我瞧你清減了不少,想必是年下操勞的緣故,不像我這等閑人,吃了坐坐了臥的。”

“哪裏是過年的事,卻是為了一樁買賣。”秦可卿嘆氣道:“我一個族叔前些時來求我父親,要我給他找個差使做。我是什麽身份,站著不走打著退的,卻又礙著情面說不得,胡亂求公公找了一件打發去了。怎知他極為不長進,沒幾日便扯出事來。”

“什麽事?打發珍大爺去做便是,哪裏用愁成這樣。”

“原先使派他的是內務府裏一個采辦,怎知他一味好強,著了別人的道兒,竟然應下了宮裏老太妃壽辰要送的十八尊金佛,又被店家勒掯著,一地拿著錢買不到足色金子去。他來求我,我自己都還嫌多事,顧得了誰呢?”

李紈心念一動,笑道:“這是怎麽說?有錢還怕買不到金子。”

“也都是湊了巧,那十八尊金佛不比平常,極為高大的,成色低些的又不要。現在七拼八湊的才弄出兩尊來,其他十六尊還未應劫出世呢。”

“他出多少錢買?”

秦可卿訝然道:“嬸子問這個做什麽?難不成你有門道?”

“我娘家哥哥有相識的跑海貨,興許手裏有。不忙我替你問問,也拿不了準。”

秦可卿是何等聰明的人,忙道:“這個好說。那老太妃榮貴無二,自然不會在這上頭省錢。十六尊金佛需足色金兩千一百二十八兩,只因他們被催得急了,答應給五萬兩銀子。”

李紈不禁一驚,這肯定還是被抽過頭兒的,不過也算是難得的好價錢了,頗值得一做。

“看你焦急,我替你打聽便是。過幾日你來取信兒,成不成是兩說。”

秦可卿見李紈松了口風,心下也覺得松快不少。這事本來由她而起,辦砸了自然臉上無光。念及此,她熱切地寒暄幾句家常後便約著過些時來李紈處討消息。

李紈有心做這一筆生意,晚間便去樓中找阿八商量,又問阿八用什麽東西和那莽人換的好。阿八想了想,道:“他們一夥粗人做不來細致活,稍微精致點兒的就當寶。你也不用弄別的,帶些細布碗碟去,說不定還要供到他們大王那兒去哩。”

臨走時阿八又叫李紈買了個收物袋兒,免得到時候沈重拿不得。李紈想送一盤子滿山紅給阿八,阿八擺手不要:“這東西我以前還用得著,現在倒也不必。我知道你過意不去,往後等你做熟慣了,互相幫襯,便見天大情分了。”

第二日,李紈狠狠心典當了自己的陪嫁的一快金鑲玉平安鎖,換了幾百匹細麻布回來。碧月一向穩妥,李紈便只讓她去辦,沒有洩露與其他人。

碧月初時也嚇了一跳:“奶奶買這麽多布做什麽?這樣料子,做衣裳也沒人要的。”

“你別管我,我自有用處,這件事不要對別人說了,省的又多些言語。”

“奶奶吩咐,我知道。”

李紈把細麻布都收進收物袋裏,鼓足勇氣推開了妖獸界的門。妖獸界裏的商鋪街與修仙界的差不多,李紈走了好半天才尋到一個寫著“莽”字的鋪子,鬥膽叫了幾聲。

雖然做了心理準備,店主出來的時候李紈還是險些掌不住。只見那店主身子比阿八還高大粗壯幾倍,這倒也罷了,偏偏頂著個獸頭,目光兇悍地看向李紈。

“這個是我們那兒的……布匹,想換些金子。”

李紈把細麻布一股腦傾到櫃臺上,那店主拿起一匹小心看了看,點頭道:“的確不錯,又輕又軟,且是細致。你打算要多少金子哩?”

李紈估摸了一下,怕說太多了他生氣:“三千……兩吧。”

那店主哈哈大笑道:“好個實誠人!我做過不少生意,沒見到你這樣的。實與你說,你要的這點金子,我拿出來還怕被人笑話哩!把你的袋兒給我。”

李紈遞過去,那店主拿著收物袋離去了,不一會兒又回來道:“金子我裝在裏面了,我瞧你是個好的,不像其他人狡猾,以後咱們做個長遠朋友。”

說罷店主把一個小號角遞給李紈:“這個就算作添頭,往後你要和我商量,只對著這個說罷。我有時來不及到店裏,這樣卻是方便。我叫天狼,不要記錯了。”

李紈十分高興,謝過了天狼。回到樓中時,她試著倒出來一塊金子,結果險些砸了自己的腳。

原來天狼給了她十幾塊這樣的金塊,其中倒出來的這一塊就約有五千兩重。李紈被這一意外收獲驚得不知道該怎麽辦,好不容易才鎮定下來。她花了三十個錢在阿八店裏買了個如意剪,這剪刀由精鋼玄鐵打造而成,又附加五行之力,可以根據主子的意願剪切開裁一切沒它硬的東西,很快把那塊五千兩重的金塊絞成三塊,收在三個箱子裏。

李紈派素雲去給寧國府傳了個話兒,不消多催,賈珍立即帶著小廝來搬金子了。李紈早把其中一個箱子放在房中,要他們來取。箱子打開後,饒是賈珍見慣富貴,見到這樣大的足色金塊後亦是吃驚,笑道:“這個怕是有多的。”

李紈道:“勞煩你,多的要他們照著樣子打幾個一半大的金佛,我好表一表孝心。工錢盡管在裏面支。”

“說的哪裏話。這次多虧妹妹,改明兒謝你罷!過些時等你嫂子身上好過點,少不得治上幾桌粗酒,你和老太太她們務必要過來耍耍。”

“都是一家人,說這些倒沒意思的。只是有一條兒,你和侄子媳婦切莫要走了風聲,如今打海貨風聲緊著呢。”

賈珍笑道:“我是那小孩兒!這個何須吩咐。”

雖然賈珍和秦可卿的確沒有為李紈宣傳,但禁不住人多口雜,李紈娘家暴富的事還是在私底下漸漸傳開了。

王熙鳳向來是個精明不過的,她見事有蹊蹺,少不得對傳謠言之人多加盤問,問的越多,心中的疑團反越來越大……

第六回

春寒初盡,李紈掛記著賈蘭的功課,料想自己再教幾個字也是沒多大意思,還不如早早入了學的好。此事報到公中去後,王熙鳳遣平兒送來了十兩銀子,道:“這個是蘭哥兒一年紙筆點心的費用,其他份例皆是八兩,老太太聽見蘭哥兒這般長進高興得很,自己又添上二兩。還要帶話說,讀書不比別的,原先珠大哥也是早早就考了秀才,蘭哥兒子承父志,用心讀書,將來必定有大出息。”

李紈謝過了,吩咐碧月收了銀子房去。李紈一向喜愛平兒溫柔良善,傳完了話也不讓她走,吩咐素雲斟了茶來留她吃果子。

“下回罷,我家奶奶還等著我去給小丫頭散月錢呢。大奶奶你是知道的,每次遲一會子,那些人又不知背地裏多少浪言喪語的。”

“我偏不許你走,喝口茶的功夫也沒?三次留你倒有四次忙,可見什麽奶奶都比不上你家裏的奶奶。”

素雲端了茶過來,平兒看著她笑道:“你家奶奶留我喝茶,你哭什麽呢?嫌多這一趟走大了腳怎麽的?”

素雲笑道:“平兒姐姐慣會取笑,我哪裏哭了,方才沙子進了眼睛揉的。”

碧月剛好出來,道:“何必藏著掖著,你罵後頭那一陣早就傳的沸沸揚揚的,不少這一句。回奶奶,她娘以前留給她一個翠石戒子不知怎的就不見了,這幾天盡亂著呢。”

李紈詫異道:“這是怎麽說,我院子裏還出了賊不成?素雲你說清楚。有平兒在,還有什麽事理不出來。”

“前幾天我見那戒子有些散光,便放在瓷碗兒裏用花油養著,出去一趟回來就不見了。那戒子也不值幾個錢,就是我娘一點念想。”素雲勉強笑道:“罷麽,也不是什麽大事。”

平兒道:“戒子沒長腳,跑不出院子。今兒我不得閑,過幾天我替你審問審問,先不要走漏了口風。鬧得都知道了,也不是好的。”

素雲應了。平兒前腳剛走,寧國府那邊就派丫鬟過來請李紈和王熙鳳明日去赴宴。李紈笑道:“沒見事都湊在一起的,原先我一個人去也不好,這次拉上了鳳丫頭,她那嘴最是不饒人的。和你們奶奶說聲,我知道了。”那丫鬟領命離去。

次日王熙鳳和李紈坐了車去寧國府,遙遙就看到尤氏和秦可卿引著一大堆姬妾丫鬟侯在儀門處,笑嘻嘻的。

尤氏見王熙鳳和李紈下車來,笑道:“今個兒瞧府裏園子的花開得好看,有心請珠大奶奶過來坐坐,又想著鳳辣子一人孤苦伶仃怪可憐的,便順手帶你一帶。還不快給你嫂子磕頭哩,白賺一天好吃的。”

王熙鳳啐道:“沒得扯說!有什麽好的盡管快點呈上來,我是那閑人兒?”

四人兩兩攜手笑著往園子處去了。秦可卿湊到李紈耳邊低聲道:“上次之事多得嬸嬸出力,咱父親和公公都感激不盡哩。前幾次請酒,怎麽就不來?”

“實不得空,蘭哥兒不日便要進學,束脩衣服都夠忙幾天的。”

“原來如此。這是正經事,確實是耽擱不得的。”

尤氏吩咐了在園內亭中開宴,又請了個熟慣戲班子來。李紈不勝酒力,喝了幾杯後便臉紅起來喝不得了,只顧看戲。

王熙鳳看到戲中小廝不慎失了主母的金九鳳,在那驚慌不堪時,笑著道:“如今金子也是希貴了。原先我姨媽陪嫁,金飾少說也有百來樣,到了我出閣的時候,將將比花子要好些罷了。”

尤氏笑道:“還說呢,你們王家是比花子要好些,別人豈不是要哭著從兩個府裏出去了?上次這孩子籌不出金子,急得落淚,到底多虧了你嫂子。你平時逞能,關鍵時刻就用不上。”

李紈見話轉到自己身上來,豈有個不明白的,推說心裏惡心想吐,要碧月扶著自己走開了。

秦可卿見李紈身子不爽,忙撇了席引著她到自己房裏,親絞了帕子給李紈擦臉。李紈略略覺得清爽些,坐在窗旁打量了一下秦可卿的屋子,端的是華麗風流世間無二,笑道:“你嫁到這等人家,也是不埋沒了你,公公婆婆竟是把你當親女兒看。鳳丫頭成日說嘴,她哪裏住過這樣好的屋子?”

秦可卿笑道:“我自也時常想著,有這等福分卻怕消受不得。平日裏小心得和什麽似的,哪怕自己受委屈也不肯落了別人一個不好,整日如履薄冰,才到得今天這地步。”說罷眼圈都紅了。

李紈見她如此,也不好直說,只能半真半假安慰道:“你就是想太多了,走一步看一步,誰知道後頭怎麽樣呢?”

秦可卿噙著笑,半晌才道:“哪裏還由得我四處看呢,遲早一頭撞死才是清凈。”

李紈見話語有異,剛想盤問,王熙鳳和尤氏卻進來了,便把湧到嘴邊的話又給吞了下去。王熙鳳笑道:“才幾杯酒,大嫂子就醉了。”

李紈笑道:“你以為都像你這個天天灌黃湯的泥腿子!我今早沒吃什麽,空著肚子喝了幾杯酒,就上了頭。”

回到榮國府後,李紈斜臥在塌兒上,素雲捧了一碟子冰梨片兒來給她解酒。李紈吃了兩片就不肯再吃了,吩咐道:“把蘭哥兒帶我這來。”

賈蘭來了後,聞到李紈身上有酒氣,撲到她懷裏道:“娘怎麽喝了這些酒?我給你倒茶好不好?”

李紈摩挲著賈蘭道:“我的兒,明兒你到學裏去,用點心,莫要惹是生非。”

賈蘭眨著大眼睛點頭道:“蘭兒最聽話的,娘不要擔心。”

李紈不知怎地有點哽咽:“我多想你快快長大,又願你一直這樣大,孩子大了都不和娘親了。娘只有你,你都不要娘了,娘該怎麽辦呢?”

賈蘭把頭搖得和撥浪鼓一般:“蘭兒一直和娘親,就算娶了媳婦也不會和娘生分的。”

李紈忍不住噗哧笑出來,她把臉貼在賈蘭額頭上,母子倆絮絮叨叨說了一晚的話。

自打賈蘭去上學後,院子裏清凈了不少。李紈想到前幾日王熙鳳席上的試探,不由得驚出一聲冷汗,思來想去,她悄悄兒寫了一封信派人給自己的嫂子穆氏送去。

李守中去世後,李紈的同胞哥哥李易便帶著妾生的弟弟李昊度日,還是前年娶了司業家的小姐穆氏為妻,宅裏才勉強立個體統起來。

那穆氏雖然姿色平庸,倒是當家理紀的好手。李家清貴,資財卻不豐厚,當初陪嫁給李紈的便去了不少。穆氏過門後,雖比不得榮國府裏豪奢,也算是呼奴使婢,有個好人家的排場。

賈蘭第一天下學歸來,臉兒興奮得紅彤彤的,跑到李紈房裏嚷嚷道:“娘,我交了一個好朋友!”

李紈笑道:“哦?咱們蘭哥兒這麽快就有朋友啦?快把臉洗洗,和一個小花貓一般,看著惹人笑話。”

碧月捧了水來,素雲把大帕子塞在賈蘭脖下,兩人服侍著賈蘭洗過臉。賈蘭坐到李紈懷裏,道:“那人叫賈菌,和我是一個輩分的呢!他和我一樣,也是娘守著他過日子。咱們說了要好一輩子,一個受欺負了,另一個絕對不袖手旁觀!”

“賈菌?”李紈一時想不起,還是碧月笑著道:“奶奶忘記了,那是族裏五奶奶的兒子,年紀小小就沒了父親,前不久還來求二奶奶入學呢。”

李紈哦了一聲:“原來是她。今年祭祖的時候仿佛還遠遠見了一面,瞧我這記性。”轉而對賈蘭道:“你交了朋友,怎麽也不帶回來給我瞧瞧?”

賈蘭道:“我正要和娘說哩!要不明兒就把他帶來?”

李紈微笑道:“好,我叫人預備下好果子給你們吃,好不好?”

賈蘭歡呼起來。

賈菌的個頭比賈蘭高一點兒,皮膚略暗,臉卻透著十足的俊俏。他小小年紀卻頗為知禮,像模像樣地給李紈作揖,那故作嚴肅的小臉逗得李紈開心得很,一把拉住他的手讓他坐在自己身邊,問了許多事。

“我家蘭哥兒不懂事,我看你是個穩重的,平時你們要多多互相幫襯。”

賈菌煞有介事道:“奶奶吩咐,我知道。我和蘭弟弟最是要好了,說好有福同享有難同當的。”

李紈一手牽一個,把他們引到裏間。上面早就擺好了各種果品,李紈笑道:“你們倆玩罷,就在這院子裏隨你們走,只不要到外頭去。想吃什麽想玩什麽,只需要吩咐人來對我說便是。”

小孩子心性,本來就喜歡和同齡人一起,見李紈這般貼心,兩人紅著臉道過謝後就開開心心玩了起來。

李紈回到房裏後,檢看給賈菌的見面禮。碧月準備了兩個銀馃子和一端硯,兩只狼毫銀尖筆。李紈道:“你再拿兩個金馃子來,這個孩子輕慢不得。”

碧月笑道:“他家裏也是一本難念的經,都說菌哥兒爭氣,他娘也是個厲害的。”

天將暗下的時候,賈菌前來告辭。李紈給過見面禮,又派幾個婆子跟車一直送到他家裏去才回來。

“回奶奶,那邊府裏婁奶奶說了,小小孩兒怎能受此重禮,改日要上門來謝哩。”

第七回

聽聞了婁氏的一些事後,李紈覺得她也是個可憐人,不禁有些同病相憐之意。

婁氏是賈府近派孫媳,可憐嫁過去後生下賈菌不久,夫君就過世了。與一心退讓的李紈不同,她憑借著自己的精明才幹在那邊府裏獲得了一席之地,就連一向眼高於頂的王熙鳳也頗為欣賞她,時不時誇幾句說她是個苦命能幹人兒。

婁氏上門來請安時,李紈笑著前去拉了她的手到屋裏坐下,兩人少不得好好互相打量了一番。

李紈看婁氏,只見其身材高挑,柳眉櫻口,臉上些許麻子更顯得其俏麗標致;婁氏看李紈,頓覺:嬌花拂水雲掩月,玉骨雪膚冰為魂;逢人未語頰先粉,一點莊肅匿鮮純。

“我家菌哥兒好生不懂事,招呼也不打個就跑奶奶這裏來了。”婁氏有些羞愧道:“那日他拿了東西回來,我倒嚇了一跳,沒少說他哩。”

“說他做什麽,咱們又不是那胯骨上的親戚,平常也該多多走動才是。我家蘭兒和他感情極好,成日下了學回來說的都是他。我瞧著菌哥兒將來必定是成大器的,你熬油似的守他那麽久,不就是這點盼頭?”

婁氏眼眶微紅:“這話我也只在奶奶跟前說,外頭人哪裏知道咱們的苦處呢?你們府裏富貴至極,也就罷了。我們那邊,稍稍弱著點聲氣就把個孩子坑得短這少那的!菌兒他父親剛走的時候,我整天只知一味哭泣,屋子裏幾個月不曾斷了藥,那些黑心爛蹄子不好好看顧他,忙的是拜高踩低。待我下得床來,菌兒餓的頭都快擡不起來了……”

李紈吃了一驚:“真個如此?”

“還能有假?至今我想起菌兒那光景就心痛得直哭,哪個孩子不是做娘的心肝肉?菌兒白擔了個曾長孫之名,將來分家私都是頭一份兒,怎的不是他人眼中釘肉中刺?二房裏欺負我們孤兒寡母的,占了他爹的那一點薄產,說是替我們照料,從不曾見他一文錢兒。他們一心只想擺布死了菌兒,好吞個幹凈,我偏不讓他們如意。”

李紈和婁氏說了一上午,兩人互訴愁苦,不知不覺間彼此親近了許多,勝過各自婆家府裏的親戚。

待午飯擺上來時,李紈笑道:“你也不要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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